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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理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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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理想

“身手不錯。”

趙保風讚賞道。知道夏厘要騙醉鬼的酒時,他便一直關註著這邊。夏厘這最後一下操作,著實讓趙保風眼前一亮,從反應意識到動作銜接都非常漂亮。

他有些想不通,有這等反應意識的人怎會學不好武呢?

酒是好酒,可惜空腹不宜多飲,夏厘略表遺憾地將手一揚,“接著。”

大毛的反應很是迅速,翻身、跳躍、叼銜、落地,一氣呵成,根本不給物品從它眼前飛過的機會。

只是落地後,忽然發現有點不太對勁。為何它嘴裏叼著的是一只鞋子?還是一只不知多久沒洗的破鞋,又臟又破。

不應該是酒囊嗎?

而那只消失的酒囊此時卻出現在趙葉青的手中,他扒開蓋子嗅了嗅,十分懷疑,“這是酒?”

並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侯金球,能一口將這家夥醉成這樣的酒?

夏厘可不管他怎麽想,將酒囊脫手他便完成了任務。為把酒囊遞過去,剛剛他使了一招調虎離山,先扔出去的是破鞋,待它引起大毛的註意,再將酒壺貼地滑到對面。

至於那只鞋的出處,看看倒在地上的侯金球就知道了。那雪白的襪子如同黑夜裏的一盞明燈,甚至說有點晃眼。更顯眼的是,侯金球的腦袋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抵在欄桿上。

趙保風看著都覺著難受,要是以這種姿勢睡上一晚,明天脖子估計得折,有些不落忍地問夏厘,“不給他放平?”

夏厘酒囊成功脫手,此時騰出手來便推了一把,動作並不算溫柔,誰讓這位灌他酒時簡直像謀財害命。

而侯金球被這一推,竟如同爛泥一般順勢就滑到了地上,躺得還挺順溜。

侯金球第二天醒來就覺得脖子疼,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。就在他努力回想發生過什麽的空檔,就發現其他三人全都一瞬不瞬地盯著他,感到莫名其妙。

“你們都看我幹嘛?”侯金球一邊按著脖子,一邊爬起身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夏厘跟趙葉青倒回頭去接著睡,只剩趙保風一言難盡、欲言又止,這位到底還記不記得昨晚撒酒瘋的事?

“哎,我鞋呢?”

侯金球站起來才發現少了只鞋,走路都快長短腿了。

趙保風好心的給指了指大毛,那鞋還在大毛的嘴下,本就破舊,從虎口走一遭之後更顯滄桑。

大毛鄙夷地瞅侯金球一眼,還輕輕打了個呼嚕,無視侯金球期盼的眼神。

大毛這一眼,瞅得侯金球就是一個激靈,隱約記起自己昨夜喝醉酒跟大毛嗆聲的事了。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心有餘悸,好在欄桿夠結實,大毛進不來,否則就是第一個跟老虎嗆聲而把自己作死的人了。

侯金球咽了咽口水,不敢再接近大毛,心虛地問,“那個……我昨兒喝醉了,沒做什麽事吧?”

趙保風艱難地搖了搖頭,從小接受的禮教告訴他,得給人留面子,“你也就跟它談了談理想,講了講道理。”

什麽?他跟老虎談理想,講道理?

侯金球再瞅瞅那破鞋,我不會是拿著這個跟它講道理的吧?

難怪大毛對他這態度。

侯金球慫了,立刻跪拜大毛,“祖宗哎,小的錯了,您大人不記小人過,別跟我一般見識哈。”

祖宗抖了抖耳朵,將不肖子孫的話當作耳旁風扇了出去。

不肖子孫再接再厲,“虎祖宗?……大毛祖宗?我錯了,能不能……先把鞋還給我,反正您也用不著不是?”

不是他稀罕那破鞋,實在是現在他只有這一雙,討不回來就得打赤腳了。這個季節,赤腳還是蠻涼的。此外,也硌得慌不是。

“您要是不方便,我自己動手也行啊。”侯金球試探著靠近。

“吼!”

螻蟻的靠近,讓大毛有些煩躁。來自食物鏈頂端的壓制,讓慫回來的侯金球瞬間放棄,“您別生氣,我不要了……不要了,送您了……”

“咕嚕嚕”,餓扁了肚子適時給了侯金球一個臺階,該吃飯了,“風少爺,現在什麽時辰了?還沒送吃的來嗎?”

侯金球向唯一肯搭理他的趙保風詢問,完全不記得自己昨日朝對方的控訴。

趙保風看了看牢口,光線暗淡,但勉強可以分辨折射進來的自然光,應是白天。

記得這種光線狀態已經很久了,估計白天快要結束了。

“傍晚了吧?”趙保風猜測。

“這麽晚了,吃的呢,你們不會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?”侯金球不幹了,長大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餓過肚子。

他曾發誓,死也要做個飽死鬼!

“沒,說是三天餓不死人。”

趙保風平靜地轉述了一下虎賁的原話。

“什麽,準備三天都不給我們吃飯嗎?”

侯金球這回真要哭了,簡直人生無望啊,“你們趙家怎麽這麽摳,飯都不給人吃。三天餓九頓,你們還是不是人?”

趙保風也覺得他爹做得太過,可那是他爹,他能說什麽。

“三天後我能不能點餐啊。大肘子,紅燒雞……”

侯金球兩眼無光地開始幻想各種大魚大肉,沒點油水怎麽補得回來他這三天掉的肉。明知道不可能,但還是忍不住要想一想,這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。

“不是,三天後我二伯出殯……”趙保風這話,簡直就是一榔頭,“誇”一下給侯金球的白日夢敲個粉碎。

“什麽意思?”

侯金球聽明白了,但是不想承認,“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?”

之前都說了,要他們陪葬。真要是這樣,就是說要一直餓著他們直到上斷頭臺,這壓根就沒打算給他們飯吃。

“對,這輩子都沒飯吃了。”

趙葉青這話像無情的鐵拳,打碎侯金球最後一絲幻想。

侯金球抽出一根稻草,含淚咬住,似乎這樣就不會哭出聲。委屈又倔強地嘀咕,“死刑還有頓斷頭飯呢。你們家怎麽這麽摳門?”

幸好,幸好他兜裏還有幾顆糖,勉強能解解饞,否則真要成餓死鬼了。

“咦,我記得你好像還有糖來著?”

趙葉青靈光一閃,問道。

侯金球偷偷伸向糖的手戛然而止,“沒有,哪有什麽糖,你記錯了。”

反正他不承認,就算之前被看到過又怎麽樣。我就不承認,你也沒有證據。人生最後三天了,還要什麽誠信,要什麽臉。再不為自己考慮,簡直就是天打五雷轟。

“我倒是無所謂,就是他。”

趙葉青指了指夏厘,“你也知道他是個病秧子,三天餓不死別人,怕是能餓死他。”

夏厘這時候恰巧團了團身子,愈發給人一副病弱的感覺。

侯金球猶豫一下,堅持道,“可沒有了,我能怎麽辦?”

人生的最後幾顆糖,他就是自私了。反正都是要死,他這幾顆糖就算能保住夏厘這三天不死,三天後不也一樣。

既然如此,為什麽要甜別人,不甜甜自己呢。況且夏厘還算他半個仇人呢,他可沒那麽偉大。

“你可別忘了,墨墨怎麽說都是武盟少主,人能就這麽隨便就死了?你現在幫幫他,說不定到時候他還能把你帶出去。你若是不幫,只怕……”

趙葉青使出大忽悠技能,“再說,我二爺爺死因尚且不明,羚子寨也大仇未報。你甘心就這樣去死?”

趙保風靜靜地看著趙葉青忽悠。

聽這家夥現在說的話,似乎又是在為夏厘好,這還是昨天那個說“禍害死不了”的趙葉青嗎?他有些疑惑。

侯金球,“不甘心。”

怎麽可能甘心?他買好了田地,建好了房屋,都沒來得及住上一住。好日子才剛剛開頭,他還什麽都沒有享受到。難道他活這一遭就是來受罪的嗎?

他不服!

“我也不甘心,我可不想就這樣死掉,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放棄的。”

趙葉青篤定,“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得抱成團。墨墨很重要,咱們得幫幫他。”

“你們……信我?”

趙葉青的話讓侯金球覺得自己在這個四人小團體裏面很重要,那是他從不敢想的。他一直覺得他們不是一類人,即使與夏厘達成了口頭協議,那也是有條件的。

因為他是賊,是匪,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存在。而另外三個人都是公子哥,怎麽可能理解他,怎麽可能跟他站在一起。

“信。”

答話的是趙保風。他曾經不信,但是昨夜侯金球醉酒之後的話,卻讓他信了。都說酒後吐真言,侯金球的酒瘋是孩子氣了點,但是真情實感。

趙葉青也給發了個好人卡,“你不是壞人。”

侯金球突然有點想哭,除了老頭子,居然還有人願意相信他,他多希望他們說的是真的。

侯金球在心裏默默地問:老頭子,我能相信他們嗎?他們都是你的子孫,這家裏為數不多能被你記掛的人,能相信他們嗎?

老頭子一死,羚子寨被屠,他已經沒有可以交心的人了。

三天轉瞬而過,天色再度亮起來時,劍皇就要出殯了。

侯金球的糖,也在不舍和糾結中,全部進了夏厘的肚子。遺憾的是,侯金球等了三天,也沒等來援救這位少盟主的人,他的糖算是進了狗肚子。

侯金球拿著最後一顆糖,頗為哀怨地看著夏厘。仿佛在看一匹白眼狼,光吃不幹,搞不好還反咬他一口。畢竟他們也算江湖上的官、匪,官匪不兩立,對方隨時可能反悔。

為此,侯金球這幾天持續關註著夏厘,就怕夏厘的救援來了,卻不肯帶他走。現在都快最後一刻了,好像已經沒有希望了。

手上這塊,或許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顆糖了,他有些舍不得。可都已經投餵了這麽多,若是現在要是不給,把人得罪了,回頭萬一人家真有門道離開,不帶自己怎麽辦,之前那些豈不是都打水漂了?

真是雞肋,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……

糾結再三,侯金球將這顆糖掰成了兩半,半顆給夏厘,半顆塞進了自己的嘴裏。

甜蜜的味道在口腔漫延,侯金球差點流下了幸福的淚水。整整餓了三天,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包糖全部進了別人的嘴裏,這半顆算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安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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